小镇青年(二十七)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夜半,我和李海军躺在床上,夜晚的宁静总是让人急着想把心里话往外掏。


“小斌儿,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李海军说。


“那就别讲。” 


“嘿!那我还非讲不可了。”李海军说:“我记得我前不久问你,你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你说是写作,可是我发现你最近也不写了,每天都和小刘松忙一些其它的事情。我觉得,你有点可惜。”


我说:“我也觉得最近有点稀里糊涂。”


李海军说:“人的一生,最怕一件事,就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知道想要的是什么。”


我说:“我相信这也是大多数人的状态,甚至连老师也是。”


“当你知道了想要的是什么,就不拧巴了。找到一件事情来做吧,你不是喜欢弹吉他吗,我发现最近你一忙,我给你做的那个包,你也好长时间没有打开了,吉他估计都睡着了吧?弹吧,写吧,或许有一天,这些会成为你的救命稻草。”


我伸出手去,拍了拍海军的头,我说:“最近我也感觉自己像个傻逼。不过你今晚的话,让我算是知道什么叫清夜闻钟了。”


“你这文人拽词,我也不懂。”李海军嘿嘿笑了。


“睡吧。不早了,只能睡五个半小时,就早自习了。”我翻了个身说。


“别慌,在睡之前,你给我说说,温馨那纸条上写的啥啊?”


我忍不住哈哈笑了。李海军也在被子里嘿嘿笑了。我们像是两只磨牙的老鼠。


外面,寒风正吹着树梢。吹着小镇走向冬日。


操场上挂起了横幅,又是齐心协力跨世纪,做好跨世纪栋梁之才之类,遥远的2000年,好像梦幻一样的千禧之年,似乎越来越近了。学校也组织了几次迎接澳门回归的活动,接上级通知,学校广播里,也一直单曲循环着一个童声演唱的《七子之歌》:“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你依然保管我内心的灵魂。”


童声穿过枯萎的树枝,在绒花镇的上空,徘徊很久。镇上的人们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忙活着,在他们看来,像两年前的那件事一样,这依旧是一件与他们无关的事情。


有一天,全校如临大敌,左冷禅指挥各班值日生,把校园的卫生打扫的一尘不染,学校门口挂上了红色的横幅,原来这天,县里的教育局局长要下来视察了。


这天中午,我们看到了一排车队鱼贯驶入了中学,一年级的学生手捧鲜花,在路的两旁夹道欢迎,从一辆黑色奥迪车里,下来一位身穿风衣的男人,他挥着手,向着周围点头示意着。


好久没有露面的龚校长,也出现在迎接现场。他向前走了一步,上前握住了局长的手。龚校长满面红光,陪着局长在校园中参观,不时地讲解,局长背着手,黑色的长款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局长哈哈大笑,龚校长哈哈小笑,后面的左冷禅嘿嘿小笑。


最后,,只见教育局长伸着手指,东指指,西指指,嘴里上下开合,说着什么。龚校长率领众领导,拿着笔记本站在那里记录。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龚校长也手拿着笔记本记录别人的讲话,我甚至还有点酸楚,这么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怎么还会记录一个比他年轻很多的人的讲话,还这么虔诚呢?


中午的时候,我看见教师餐厅那里运来了很多鸡鸭鱼肉,单是餐厅门口的鸡毛和鸭毛都堆成了一小堆。龚校长陪同着教育局局长一起进入了餐厅,然后,我们在外面听到了里面传出的酒令声:“独一枚,哥俩好,三星照,四季财,五魁首,六六顺,七个巧,八匹马,九长寿,满十(实)在,宝一对!!”


……


小酥肉的香味回荡在校园里,我看到每个学生路过那里的时候,都会咽一下口水。


酒足饭饱后,那一行车队碾着落叶消失在绒花镇外的道路上。


晚自习的时候,左冷禅又在教室的小广播里,传达着校长新的讲话精神,不过这次,左冷禅的语气里,却没有听出喜气洋洋地感觉:“龚校长指示我们:今天张局长对我们学校高度好评,说我们把学校办成了全县乃至全市的一流中学。


一个镇一级的学校,办到这个水平,这是一个奇迹。张局长通过龚校长传达我们,绒花镇中学目前所走的路线,是正确的,是与全县强化教育的路线是相符合的。他说,以后也会让县城中学的学子和老师,到绒花镇中学取取经,这么高的升学率的得来,仰仗龚校长的高瞻远瞩,也靠着广大师生的努力。张局长亲自表态:按照龚校长的身体条件,就是再当十年校长也没关系!”


左冷禅冷冰冰的声音从小广播中传来,我看着黑板上面,校长那慈祥的面孔,心里却泛上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为了大刘松背了一个留校察看处分,事情也在我手里功亏一篑,虽然成也萧何败萧何,功过相抵。不过通过这件事,大刘松也把我当成了自己兄弟。他也明确说过一次,想让我认他当大哥,但是我都稀里糊涂地应付过了,我总是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是一个个体,不应该依附于某一个人。


接下来几天,好像一切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温馨依旧在前面高傲地坐着,从来不肯回头看我们一眼,好像那个夜晚,我们的聊天没有发生过。


但是,一个多月来养成的写信习惯,一旦停止,却让我十分痛苦。只是每到我提起笔想给她写一封信的时候,就会知道无论写些什么,总归是师出无名了,这让我很是烦恼,于是只好在笔记本上画着模棱两可的文字。


于是,我只好把写作的从动寄托到弹吉他上来。


这些日子,下午黄昏时分,放学的铃声一旦敲响,我就用自行车拉着海军给我制作的大皮包,骑着自行车出了学校。在后面的镇医院吃过馒头辣条后,趁着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就上了大堤,找一个寂静的角落,坐在厚厚的落叶上,开始掏出那本《吉他教程》,开始练习吉他。


冬天的原野空无一人,麦子早已经破土生芽,农人们收起了农具,在冬天里抽起烟袋,看着远方越积越厚的云朵。只有河对面的牧羊的老人,拿着羊鞭,背着手在草地上踱步,仿佛在丈量着地球的半径。


我连续半个月之内,都走上那个大堤,其实吉他弹奏一旦入门之后,就变得相对比较快。我觉得,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我对吉他还是有点自信的,虽然是弹奏得断断续续,左右手配合度比较生硬,但好在每天都在进步。


当年就栽在了那首《用我一辈子去忘记》上面,我就刻苦专攻这一首。大堤上的叶子铺了一地,坐上之后,沙沙作响,四周的枯木无言,这像是我的秘密国度,我弹琴给身旁每一片落叶,每一棵树木,每一片晚霞来听。每当到了弹吉他的时候,我就是像去赴一个重要的约会。


这天,我正坐在树林里弹吉他,大堤上空无一人,只有麻雀时而落下,时而飞去。那首《用我一辈子去忘记》已经基本上能弹唱了。


黄昏的风已经带了很深的寒意,河对岸的牧羊老人也开始驱赶羊群回家,我听到远方传来坠子书的声音,那自然又是一家人家准备新婚的婚礼了,那声音穿过树林,穿过被晚霞染色的天地,正在悠悠然在这个水草丰茂的人间徜徉。


我刚坐下,弹了有三分钟左右的样子,就觉得身后不远处,隐约有一个人影,我开始当作是一棵树影,就没有在意,孰料我越是弹奏越是不对劲,那棵树影怎么会是红色的呢?


我遽然回过头去,差点没有把手里的吉他扔掉,我陡然从落叶上站了起来,原来在大堤的那条路旁,距离我十来米远的地方,温馨正在双手抄着外面大衣兜,定定地看着我。


她穿着红色的风衣,脖子上围着一条格子状的围巾,短发引出在围巾外面,夕光从枯枝的缝隙中筛落,照着她年轻的面庞,黄昏中的她,像是从天而降的画中人。她陡然出现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无论是她本人,还是这风景,都显得那么梦幻。


她看到我已经发现了她,也丝毫没有惊奇,只是对我微微一点头,对我努努嘴,示意我继续弹。


这个努努嘴的动作我是熟悉的,当初她就是这么鼓舞大刘松用手劈剑麻的。


我只好继续坐下,把吉他抱在怀里,却再也弹不响了,心里在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在低头努力弹奏的时候,我听见温馨踩着落叶走近来了,沙沙声越来越响,距离我越来越近。


我手抖动不已,本来就捉襟见肘的几个和弦也握不准,左手的手指摁在吉他琴柄的第二品,右手去弹的时候却弹不出声音。一连出现好几个失误。


温馨站在我对面,手一直抄在外面衣服口袋里,眼睛望着远方的小河,以及河对岸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时而低头看我弹奏,虽然曲不成调,但她听得入了神。


她听了一会,忽然点点头,说:“进步了许多,不错。”


我抬起头,问:“这……这话怎么说?”


温馨说:“我是说,上次你在讲台上弹奏那一次,很明显没有这次好。对了,你怎么只弹不唱呢?”


我说:“有点怯场。”


温馨看了看周围,说:“怎么?这里有很多人吗?”


我说:“你一个人在这,在我眼里就像是几千人的量。”


温馨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说:“你不是发了吗?几千人的票该卖多少钱呢。你都把我说成孙猴子了,拔几根猴毛就能变小猴子。”


我说:“那我就献丑了,反正唱的不好,也不要你的票钱,”


温馨又朝我努了努嘴,意思是赶紧吧。


我别无选择,因为就会一首歌,看了看面前的吉他谱,就拨了几个和弦,嘴唇直打哆嗦,唱了起来:

突然忘了挥别的手

含着笑的两行泪

像一个绝望的孩子

独自站在悬崖边

曾经一双无怨的眼

风雨后依然没变

匆匆一生遗忘多少容颜

唯一没忘你的脸

飘过青春的梦呀

惊醒在沉睡中

我用一转身离开的你

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我唱完这首歌,看到温馨仍旧看着远方,头也不回,不知道她是什么态度,过一会,她头也不回地说:“你果然会唱这首歌。上次你都差点没唱,我以为是,不过你忘词了。”


“你知道这首歌?”我更加吃惊了。


温馨点点头。我还想说什么,就看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她踩着落叶,朝着河堤的大路上走去。


她走到了路上,回眸看了我一眼,我却模模糊糊看见,她偷偷伸手擦了一下眼角,似乎眼角有点湿润。


天色将晚,夕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镇子方向传来几声铃声。晚自习快要开始了。


我把被子收起来,把吉他放在里面,装进大包里,夹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温馨在路上看着我完成这一套工序,然后问我:“是不是担心学校老师发现?”


我点点头。


“难为你了。”


温馨的眼神里,忽然露出一丝关怀。


我看她站在那里,她的身后就是遥指远方的长路,我想起我的那个梦了,就是带着一个姑娘,走上这条长路,一直走到尽头。


我推起停靠在树旁边的自行车,想起了心中的疑问,就问温馨:“你今天怎么来这样一个地方?”


温馨本来还将眼神投向远方,就转过头来,看向我:“饭后散散步,不犯法吧?”


我笑了,点点头:“当然可以。”


温馨低下头去,向前缓缓走了几步,说:“其实我看见某人拉着一个大包裹,急匆匆地上大堤,好几次了,我就好奇某人是干什么来着。”


我眼睛瞪大了,我原本以为她只是今天上来散散步,没想到,她就是冲着我来的。


我不由得说:“如芒在背。受宠若惊。”


温馨又低下头去,踢了踢刚落在她脚边的一枚落叶。


“快上晚自习了,你怎么回?”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我印象中还没看到温馨骑过自行车。


“没事,迟到就迟到吧,我走回去。”温馨说。


“从这里到学校,至少也有四里地,没办法走的。”我说。


温馨已经向前开始了行走。


在我眼中,她是我最熟悉的女生,我甚至总结出来了她有多少套衣服,但是真正走在我身边的时候,她又显得很是陌生,有种远在千里之外的渺远。


我把后座上的大包拿下来,横在自行车的前把上,快走几步追上她:“要不你这样,你先坐我后座上,迁就一会。”


温馨倒也不拒绝,说:“行,辛苦你了。我可是不轻的。”


我先上了自行车,还没蹬,就觉得自行车被她推着向前行,我刚蹬了一圈,自行车刚刚前行,就觉得车身一摇晃,她一抬腿就坐了上来。


自行车后胎气不多了,温馨坐上,有明显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她果然不轻。


我车把上横着一个大包,后面带着一个人,幸亏我车技精湛,就这么摇摇晃晃上路了。


道路两边的树木向后晃着退去,像做梦一样,后座上坐的是绒花镇男生仰望的女神。她一直在天际云游,此刻从天而降,落在了我的自行车后座上。我觉得我的自行车也像背后的晚霞一样,闪闪发光。


大堤上的路还算平整,我很是想就这么骑下去,一直骑到大堤的尽头,骑到黄昏的尽头。然后,在那里,安放一个家。


尽管车速放慢,不大会我就骑到了通往镇子道路的下路口。真正的问题出在下了大堤这个地方,我自信我的技术是可以的,我没有让温馨下车,就径直从大堤上冲了下去。


温馨在后面,不敢抱住我的腰,只用两只手抓住我的衣服,她看车速如此快,就问了一句:“你行吗?”

“行!”


我话音还未落,就觉得前面车把上的大包在快速的颠簸之中,从车把上向下滑落,我一分心用一只手拉扯包裹,车把就分了方向,陡然向着路旁的麦田冲了过去。


温馨和我一阵惊呼,自行车在麦田上碾过了好几个田埂,才歪倒在麦田之上。我听到温馨倒在地上的声音,我也顾不得吉他和自行车了。从地上爬起来,飞身过去搀扶她。


温馨正坐在地上,肩膀抖动,竟然在笑。我过去,忙小心地围着她转了一个圈,检查了一个遍,问她:“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她好像唯恐我发现她在笑,忙收敛了笑容,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伸出手去,为她打掉身上的尘土。


我扶起自行车,把大包继续放在车把上,我问温馨:“辜负你对我的信任了。你还敢坐吗?”


“少废话。”温馨做好了再次坐的准备。


我把自行车重新推到大路上,还是刚才的模式,她先在后面给我助推一阵,等自行车已经前行的时候,就一抬腿坐在了上面。


暮色苍茫,镇子已经亮起点点灯火了。温馨在后座上,只是不说话,很多只野鸟在渐渐混沌中袭来的夜色里乱飞。


快要走到镇子的时候,温馨说:“我就在这下车吧,剩下的一点路我自己走回去。”


还没等我说话,她身材很高,就不费力气从自行车上一抬腿就站在地上,我刹住车,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依旧把手插在外衣口袋里,向前行走了。


“你快骑回去吧。”温馨说。


我明白,再往前骑,就是小卖部了,那里向来人才荟萃,她这是唯恐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我说:“你注意安全。”


她边走边点点头。


我转过身去,骑上了车子,只感到车身轻飘飘的,而面前看似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的镇子,我走过的时候,一树又一树的绒花,却又貌似重新开放了。我嘴里禁不住哼起了歌谣。


我回宿舍把琴包放好,重新回到教室的时候,晚自习的铃声就要响了,温馨才刚刚回到教室,在教室的日光灯下,我看到她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后背上还有很多土,甚至短发上还插着一根地上的黄草秸秆。这和她平常整洁的形象,有所差别。


我在后面看着她,觉得她不再像往日那样高出天际了。


尤师太的主任位子算是暂时坐稳了,左冷禅也成为了龚校长的心腹,他们夫妻俩成为了学校最大的当权派。我们四班的学生也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而其他老师在四班讲课的时候,也温柔了许多,不管怎么说,这也是龙盘凤栖之地,不敢造次。


但是很奇怪的是,他们两个最近不再是像往常那样,每天用一双鹰隼一样的目光瞪着学生了,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好像各自有各自忙着的事情。


上面一旦松懈,就变成了学生的天堂。除了班级中以何捕头为首的东厂西厂们依旧是神经绷得很紧张之外,大家的神经都松懈了很多。


第二天黄昏时分,我在大堤上弹奏的时候,不出意外的,温馨又来了,她还是像往常那样,静悄悄地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问她:“还是吃完饭溜溜弯?”


温馨朝我努努嘴,说:“你只管弹你的,就当我是空气。”


我点点头说:“请问空气想听什么歌?”


她站在那里,说:“还可以点歌啊,还唱那首《用我一辈子去忘记》吧。”


我无辜地说:“你可以点你的,但我就会一首歌。”


她嘴角又浮现了笑意,说:“那刚刚好。”


我说:“不过,为了满足歌迷需求,我会加紧练练别的。”


温馨说:“不用练别的,这一首就够我听的了。”


这里虽然人迹罕至,但偶尔还会有路人经过。这天大路上开过来一辆摩托车,一对农民夫妻路过这里,他们看到我们在大堤下面,还咧咧嘴笑笑,隐约听到他们说了一声:“看看这小年轻,在这谈恋爱呢。”


我脸一红,抬头去看温馨,觉得她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的样子,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河对岸。



半个小时的光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回去的时候,我还想让她坐在我的后座上,却见温馨从树后面推出来一辆自行车,原来她是骑车来的。


“是不是昨天摔怕了?不敢坐我的自行车了?”


我现在可以敢和她开一些玩笑了。


“不是,摔我倒是不怕,我觉得你前面那样放着吉他,后面带着我,太委屈你了。”温馨抬腿上了自己的自行车。


那是一辆红色自行车,很是崭新,她骑自行车的动作很是笨拙。我问她:“你没有骑过自行车?”


她说:“刚买的,今天才学会。”


我让她在前,我在后,看她在自行车上摇摇晃晃,自行车路线也骑成了麻花状。


快到大堤下路的时候,我看她下车来,要扶着自行车下去,她身上穿的是长款衣服,几乎是自行车带着她往前跑了。


我把我的自行车扔在一旁,伸手抓过她的自行车,就骑了下去,她一路小跑也下了大堤,到了大堤下面,把车交给她,我再跑步上大堤,骑上了我的自行车。


我们一前一后向着镇子骑去。路上也没有说话。快要到镇子的时候,我故意停住车子,让她先行。她也没有回头给我告别,只是径直朝前骑去。


我在原地静止了约莫有三分钟的样子,我再骑上车子,向着镇子的方向骑去。


第三天黄昏的时候,温馨又来了,每天在这里弹琴听琴,我们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无言的约定。


“今天麻烦你要带我一段路。”她显然是因为走得比较急,脸上红扑扑的,隐隐有着汗水。


“怎么了?”我问。


“我的自行车车胎没气了,就扔在学校了。”


“妈蛋,这帮龟孙。”我已经猜到了,很可能是一些混子,把她的车胎给扎了。这是他们经常对漂亮女生做的手脚。


“没事,你的车停在哪里了?”我问她。


“就放在学校门口的第三棵绒花树下面。”


“这自行车你以后别骑了,新车很可能丢。”我对她说:“在这里上学,骑的车子越破越好。”


“哦。”她点点头,咬了咬嘴唇说:“要是让我逮住是谁干的,我要他们好看。”


温馨愤怒的样子,让人感到她下一秒就会掂起一个痞子,一脚踹飞的。


天色将晚的时候,我和她坐在大堤上,天色昏黄,我手已经很冷了,弹吉他的时候有点不听使唤。枯枝败叶太多,温馨稍微聚拢了一下,就是一堆的柴火。


她好像是有备而来,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火柴,点燃了面前的那堆落叶。


火光熊熊,树林里顿时温暖了起来。火光照亮了温馨的脸庞,她用树枝拨弄着前面的火堆,大眼睛闪着动人的神采。


她一边给火添着柴火,一边说:“这里点火是很危险的,没有水利局的人来管吧?”


我说:“如果水利局的人来这里了,我们都应该庆幸,说明这里的位置重要了起来。”


她看了看四周,说:“原来我听小薇说过,大堤上都是一些约……约会的,这几天我怎么不见一对呢?”


我说:“两个原因:一是现在光线还太足,晚上肯定会有很多人;二是这个季节太冷了,快要零度了都,大家都不会来这溜达当冰棍的。”


温馨撇了撇嘴,说:“你说,我们就是那混头的一对呗。”


我心里一喜,说:“我们这算约会吗?”


温馨撇撇嘴,说:“切!我是来听你演唱会的歌迷而已。”


我说:“没有见过只唱一首歌的歌迷吧?”


温馨说:“对我来说,一首歌就够了。”


我不解说:“为什么你对这首歌这么感兴趣?”


温馨说:“我从小就喜欢听歌,音乐给了我很多能量。在省城,我寄居在叔叔家里,有一个阶段,学习特别压抑,别的同学都住宿,我还得住在叔叔家里,我自己住一个阁楼的二层,晚上睡觉的时候,害怕,就用被子蒙着头听歌,一盘郑智化的精选集磁带被我听了无数遍。我最喜欢那盘磁带里面的这首《用我一辈子去忘记》。”


我惊喜了:“你也喜欢郑智化?”


温馨点点头:“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喜欢郑智化的男生。”


我说:“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喜欢郑智化的女生。”


天色又晚了,约莫下午五点十五分的样子。我就开始收拾吉他和包,面前的火也渐渐熄灭了,我又去旁边拽了一大捆青色的长草,盖住尚有火星的灰烬。


我推着自行车,温馨在一边走,我们就这样并肩而行在这条长路上,背后,漫天的枯枝撑起的,是血红的壮丽西天。


温馨问我:“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答案。”


我说:“什么事?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温馨说:“有一次我在下晚自习的路上,看到你在一帮人斗歌,当时有一首是郑智化的《星星点灯》,既然你这么喜欢郑智化,《星星点灯》又是他的代表作,你为什么说自己不会唱呢?”


我说:“那是我故意不唱的。”


温馨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为什么?”


我说:“郑智化的每首歌我都会唱,但是他的歌在我心里,是一个最珍贵的存在,我不会把他的歌当众唱出,给那些并不懂这些歌的人来听。”


温馨长出一口气:“这么说,你愿意唱给我听,我还算是比较荣幸的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能觉得她的语气和平常不太一样,再也不是那种暴风骤雨似的,让人无法与之对话的高冷,而是有一种温暖浸淫在其中,有种邻家女孩的温柔。


我说:“不容易,总算遇到一个也听郑智化的女孩了。”


温馨背着手,看了看面前长路,说:“不容易,在这个小镇,还能听到有人用吉他弹唱郑智化的歌。”

我点点头,看了看远方,说:“挺好的。”


温馨也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脚下,说:“挺好的。”


我说:“我也有一个问题,那次左冷禅让咱们班选举坏分子,你也得了一票,我当时都替你委屈,这么好的女孩,竟然也会被人黑了,但是我看你像是没事人一样,你当时真的是不恨投你票的人吗?”


温馨摇了摇了头,说:“我不恨。”


我赞叹说:“那你心胸真是够宽广的。”


温馨说:“因为投我票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这天晚自习的时候,我冒着被处分的危险,翘了一节课,到学校门口那棵的绒花树下,果然见到温馨的车子停在那里,锁在一棵绒花树上,我拿着手电筒检查了一下,原来他们把温馨后胎的气门芯给拔了。


我连忙到学校东边的修车处,修车的老头刚刚洗过脚,正准备上床睡觉,对我的敲门显得十分不耐烦,在屋里咳嗽了几声,就说:“要想修车,明天再来,我这把年纪,脱下来的鞋,不好再穿上的。”


我在外面喊了一声:“大爷,我自己修车,我就买一根气门芯,您用剪刀剪一截儿,从门缝里递给我就成。”


老头在里面叹息一声,说:“都是你们这帮孩子闹腾的,这把老骨头,没几年啦。”


就听得里面几声声响,从门缝里塞出来一小截气门芯。


我从门缝里塞进去一元钱硬币,却被推了出去,耳听得里面说:“拿去吧,你们的钱,还没有我老汉修车来得快。”


我又赶回绒花树下,把气门芯重新安装在里面,等拧上之后,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心,就发现,轮胎还是瘪着,我还需要充气筒。我只好又硬着头皮,一路小跑回到老者那里。


隔着窗户,我看到里面已经关灯了,只好压低声音,在老人窗户下面叫:“大爷!大爷!”


“充气筒在门口,自己拿吧。”老人咳嗽了一声,在里面翻个身。


“大爷,您真是知心大爷。”我欣喜若狂。


“知心个屁!主要是被你们折腾坏了,天天晚上敲门借这玩意儿。”


我提着充气筒又一路小跑回到绒花树下,拧紧自行车车胎上的螺丝帽,用充气筒打了二三十下,捏着轮胎已经饱了,就又跑回去,把充气筒放在原位。


屋子里,已经传来了大爷的呼噜声。


下晚自习的铃声响了,等我跑到绒花树下的时候,已经有急着回家的学生,从学校门口跑出。我正急急忙忙逆着人流往校园里面走,走到教学楼后面的长路上的时候,刚好遇到了温馨,她正背着书包,下了晚自习回家,看到我满头大汗的从学校外面回来,就很关注地看着我。


因为旁边都是同学,她向前走,眼神里全是“你做什么去了”的意思。我冲他微微点头,我们就对看了一眼,就擦肩而过了。


等我追到校门口的时候,却见到温馨已经在绒花树下,掏出口袋里钥匙,把车锁打开了,她捏了一下车胎,四处张望了一下,就把书包放在车斗里。


我在校门里侧,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看到温馨骑着自行车,快速地消失在学校门口的道路上。


对绒花镇中学来说,龚校长已经成为了一个图腾,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又加上左冷禅这位得力干将大肆烘托,已经将龚校长打造成了一个高不可攀的神。


学生们也认为,这个学校只要没有龚校长,天塌地陷是早晚的事情,而且,不管学校管理多么变态,高在云端的龚校长永远是正确的,学校的大政方针也是正确的,只是左冷禅这些下面的人把政策执行错了。不管多么难过,我们都期待龚校长能体察民情及时对下面做出纠正的这一天。


龚校长出现的地方,身后必然是跟着五六个学校领导,还有三四个保安拱卫左右,一般的学生是近不得身的,他越来越少在大会上讲话,只是他不得不出席的重大会议,他才会象征性地坐在那里,发言的时候也是简单明要,之后挥手便走。


只有左冷禅不厌其烦地在说话之前,必然说上一句:“尊敬的龚校长最近说啊……”


但是我们都怀疑,有很多话龚校长是没有说过的,只是左冷禅挟校长以令诸侯罢了。


每当在恐怖之中,我都幻想着龚校长能从黑板上面的照片上下来,把那些牛逼冲天的学校领导们戳穿,然后让一个学校成为一个应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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