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微笑

那个早春下午阳光明媚而略带清凉，想到哪走走，没来由地头脑中竟浮现出两年前去过的所在，主人仅一面之缘。但记忆中几枝腊梅的清芬竟穿透了两年多庸常的日子，从那隔了十几公里的所在，沁入我的心脾。终于按捺不住，循着记忆独自驱车去叩问那个所在。

那是座乡间别墅。矮矮的围墙上爬满老绿的常青藤，沿着墙根静默无言的是一排纤纤秀竹，门边的夹竹桃绽开艳艳的花蕾，一切如同记忆。然而，当我雀跃着靠近，却发现门扉深闭，看来主人不在。但我不想就此返回，便沿着墙根往前走。记得左边是一个别有趣意的菜园，行了十几步，果然有几垄乌油油的青菜撞进视线，两年前的那次造访，主人弯腰在田垄拔青菜款待我们的一幕犹在眼前。这里的青菜，是真正纯天然无公害的，不施肥不打药，一样欢快地生长，肆意地碧绿着。青菜白米饭，我也在这吃过一回的......想着，已绕过菜园，来到了一条溪边。

这是一条秀美的溪。虽然两岸的芦苇在早春季节还枯黄着，但一到夏天，它们呈现出的是何等丰茂的景象呵！假如有风走过，它们摇曳起伏，仿佛曼妙的歌吟，和着潺潺的水声，令人遐想无边。试想，夏天的黄昏从那乡间别墅踱到溪边，让一缕闲情随芦苇摇曳，该何等地惬意！

在溪边小坐片刻，打了几个满意的水漂后，因为惦记着院中的那几枝腊梅，我又信步来到别墅前。大门依然紧锁，但不知何时，一老者悄声来到我面前。攀谈中，知道他是主人的邻居。即将无功而返，我难免流露一丝憾意。老者建议我给主人去电。我于是通过两年前领我来访的朋友，获得主人号码。电话拨通之际，心有忐忑，匆匆一面之缘，此举是否唐突？但令我心生喜悦的是，我刚报出友人名字，电话那端的主人立刻说：＂你大可自己进去，房里有开水，饿了自己找点吃的。＂立于一旁的老者闻听此言，立即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为我开了大门。想来，他是经常代外出的主人开门迎客的。

再次置身院内，有一种回家的亲切。石砌的小径两旁是青青草地，小桥婉约、假山玲珑，更有那院前的几枝腊梅，吐露着黄灿灿的花朵，自由自在地逸出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清香。透过腊梅疏影横斜的枝条，蓦然发现门廊上的四个大字＂拈花微笑＂，恍惚间似见主人身穿最普通的居家服，微笑立于庭前。记忆中那是极普通的一中年男子，绝非什么遁世的高人，言谈也无过人之处，更无令人羡艳的学识。所以两年前朋友拉我来访，我甚不以为然。但这样的庭院、这样的腊梅是我所爱，我每每暗想：这样一个清雅的所在，配这样一个庸常的主人，实在可惜！

然而这一刻静立花前，我却有了另一番感悟。这世上真正清新脱俗、不染尘埃的又有几个？我对主人并不了解，从朋友的三言两语中，隐约知道他早年有过在红尘混沌挣扎的经历，难能可贵的是，他在人生的某个时期，突然地改变了自己，过着不断反省过往和修炼心性的生活。他吃素向佛，远离名利纷扰。也许，他现在的生活也还没有臻于完美，但一个懂得自省和改变的人，终究会通向自己的圆满。

小院并非没有贩败笔。比如那用红墨计篆于墙壁的大大的＂佛＂字，反而破坏了那浑然天成的清幽宁静。可是我们每个人在修炼提升心灵的路上，也是不能一步就趋向圆满的。也许，当有一天，我们能像这几株甘愿锁在院中的腊梅一样，不管有无围墙阻隔，都能自在地吐露生命芬芳时，我们的眼前便不需要这大大的突兀的＂佛＂字了，彼时佛已在心头。

告别那所在的时候，主人仍未归。我掩上门，披着腊梅的暗香踏上归途。我的居所没有腊梅，但我想我也会时时拈花微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