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首发:薄暮空藤|路晓晓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薄暮空藤


文|路晓晓



不断重复在姚西的梦里出现的是行走在钢筋丝线上旋绕的情景。分明该端着一根平衡木,却手中空空如也,从上端站立不知为何又旋转至倒挂在空绳上。毫无预兆得重复不停,醒过来天空泛着黄色,温暖的阳光很耀眼。姚西叹了口气翻身起床,她毫无疑问的选择了复读。梦境依然在她的眼前盘旋她吃力的爬起来,今天是星期天。

 

早晨班里就开始上自习的人不多,她摸索出一把单独的钥匙开了办公室的门,走到最靠里面的位置找到一叠崭新的卷子数好张数然后再回到教室。

 

油墨还新着,梁老师最熟悉的字体。学校离市区很远设备陈旧,印刷厂还是那种老式的刻板印刷机。她把每个人桌上都放了一张,复读班里的书桌总是太过于拥挤,一个班上一百多人好多人她都不认识。苏秦吃着手里的早餐抬起头,“代表早啊,这么早就发语文卷子,完蛋了。”她笑了笑,“新卷子你紧张啥,赶紧做这次这个我看了都是常考题目,150个基础选择题晚上要评。我怕下午再发好多人都来不及做。”谁都没猜到姚西会复读,当然复读也是正常的事。

 

梁老师刚走进教室就说,姚西是哪位同学?她一脸茫然的站起来,梁老师笑笑,“好的,不好意思我是麻烦你当语文科代表的。”大家都鼓起掌来,她却不好意思的坐下去,比起普通毕业班50人复读班是130人左右,她想想就头疼,意味着搬书抱本子至少得多跑两趟,但是她不过是习惯了当语文科代表了。梁老师常年带复读班,她以前从来没听过他的课,上第一节就着迷了。考点清晰没有废话,况且他还有点自负的说,“要我教语文你们都还好意思给我不及格,就给我出去。一次犯错可以,二次犯错可悲,三次犯错不可饶恕。”所有人都笑起来,姚西也觉得好笑。很多人语文高考都不及格,上90分就跟天上掉了莫大的馅饼一样,这个老梁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光芒一闪而过,超级自信。

 

粉笔字是必然好看的。他在墙上写板书的时候写到最高处很难够上踮起脚的滑稽样子,往往能露出他衬衣里面那个灰色的衬裤边(她一直觉得那个纯棉质地非常奇怪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裤子)太瘦而不能被皮带扎紧的腰,还有黑色皮鞋里面那双不可思议的白袜子总时不时的闪耀着光辉,姚西禁不住想笑。梁老师还喜欢穿卡其色的长风衣,在某种时候她都觉得那是种文艺范儿,像她喜欢的卡萨布兰卡。比起地理老师总梳得油光顺水的闪亮摩丝头配紧身西服,她还是觉得梁老师才是走路带着风的。

 

 


中午约好了一起看作文,梁老师会讲到评分要点:切题及格,条理清晰逻辑合理加五分,文采加两分,字迹清晰工整加两分。当然遇上特别喜欢的就可以跟他讨论,写的特别不好的也是拿出来单放。那几个男孩子总是特别头疼,苏秦为首。姚西还是袒护着同学,“他们就调皮了点,头脑聪明却总是不上心”,老梁抽了根烟没有说话,都复读了还不上心的孩子难道是要逆天吗?

 

 “一起吃饭吧,不好意思学校什么都好就是这个破地方没什么吃的,都是苍蝇馆子。”

 

“梁老师中午不回家了?今天星期天啊。”

 

  “也是的,作文不是没看完呢,我教两个班那个班还有138本不能也叫你看啊。”

 

姚西开始明白了,50本的作业那不叫厚,150本的作业也不是什么问题,300本的作业完全就是要命。她不过看了20本就已经头昏眼花了。“一般全部改完都是特别重要的考试,但是这次命题作文我想先摸摸大家情况,别人看我不放心,吃完饭你自己该干嘛干嘛吧,耽误你时间了。”第一次浮现出来的疲惫感,虽然他才30岁出头,姚西已经看见了他鬓角的白发。她的心一紧,什么都不能说。梁老师走路细长腿瘦有点驼背的样子,穿着卡其色的风衣很酷。他有些落蹋文人的穷酸气质,不知为何姚西觉得那一抹轻蔑的笑是她所有信心的来源。跟着他,你必然能考到好成绩,他这样自负。

 

 “梁老师为什么要当老师?”

 

 “老师单纯,把学生成绩带好就行。像你啊,就把细节注意了没什么提升空间了,你数学要加油啊,班主任的数学课还是教的好的,基本上复读都是把偏科补齐就行了。”

 

他说的话那么平淡无常,姚西只觉得他像谁那么亲切。她年幼就失去父亲,曾经踏着自行车送她上学的父亲也是一名教师,在偏僻的山区学校教书从来没察觉到水被污染,然后得肝癌去世。查出来的时候已是晚期。姚西靠自己读书从来没花过钱,都是自己努力考,父亲说过,穷人家的孩子除了读书没有任何出路。

 

她却恍惚在梁老师的背影里看到那个曾经离她而去的亲人,是的她那时候还小关于父亲的记忆非常模糊,如果父亲站在那三尺讲台应该就是他这个样子的。母亲从来不提那个早早就离开她们的人,只有一个黑色相框孤零零的挂在床头,还是他年轻时候那张英俊潇洒的脸庞。孤独和冷清都留给了她们,只是母亲从来不说。大概长大以后就是很多事都不必说,像梁老师手里堆积如山的卷子,像她不能言说的复读是怎样痛苦的选择,像她不能说出吃饭时候需要多省,才能够她母亲起早贪黑挣钱养她一个吸血鬼的尴尬。母亲不想让她复读,她却默不作声自己背上包就离开家。明明很多东西她都想尝试,可是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南山中学坐落在山坡上离市区很远,百年老校除了条件差其他都没话讲。姚西喜欢条件差的学校,这样就不会对比出她的条件也很差,她没有钱花。奖学金是靠着她的高考成绩申请下来的,除了食堂饭卡她几乎没有钱。吃饭也是简餐,炒菜也是奢侈。南山上面好多农民的拆迁房在建,施工队吃的都是地沟油炒的大锅菜,梁老师带着她转了一圈还是觉得尴尬。她看出了他难堪,就笑着说,“梁老师请我吃冒菜吧,十块钱就能吃的很好,再加一碗火锅粉,我很喜欢。”那确实是她想了很久又舍不得吃的东西,梁老师的大长腿坐在那个摇摇晃晃的塑料椅子上甚为搞笑,他实在看不下去,说“老板别煮了,我们下去吃火锅吧。”

 

那是她在南山那么久第一次下山去。即使是山下的火锅店也是条件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店铺大一点没有那么脏而已。进门她就看见苏秦坐在那边,喝着汽水翘起二郎腿。梁老师笑着,“你们啊,不好好学习尽干这个腐败的事。被老师从网吧拎了多少次出来还是不长记性,吃完饭给我好好学习去都复读了还不让人省心。”

 

苏秦嬉皮笑脸的跟梁老师说,“老梁啊,我们代表可喜欢你了,你多请她吃几次饭,代表高兴了我们日子就好过点。”姚西突然觉得脸一热,“滚犊子的,你信不信我把这口热油往你身上淋过去。”苏秦求饶,“好代表我说错话了,我自罚抄卷子三遍,你先写完了借我啊。”

 

梁老师笑笑,这帮孩子太淘气,十几岁真好。

 

苏秦已经被班主任训话很多次了,自习课逃出去打游戏晚上在寝室斗地主,他就笑笑,“复读太辛苦了,得找点乐子做。”当然错别字不断是让姚西纠着不放的原因,“梁老师说了,第三次犯错误就是不可饶恕,你第几次了还让我管着你?”

 

“代表,你不觉得其实我就是想多看你几眼?”

 

姚西受不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就你聪明简单的东西错了不觉得可惜吗?也许是,你考不上复旦落榜跟我没关系,但是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惜吗?苏秦,我看过你的数学和地理卷子,很多东西我都不会,但是你很轻易的几步解答就出来了,你不觉得你语文学不好很可笑吗?”姚西哭了,苏秦绝对受不了女生哭。她是那种眼神里带着狠劲,脸上带着怒气的不辞而别。他看傻了。在某种情况下,他只是觉得这个语文科代表很有意思。外表冷漠,做事一丝不苟太认真了,他看着都觉得累。她制订了一个详细的学习清单夹在书页里被他发现了,早晨起来背英语单词,早自习前还能复习下语文的古诗词,晚自习看历史然后再换脑子写数学题,正常上课每一节中间课堂休息的15分钟,是去操场跑步还是去小卖部打热水,甚至她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规定好了。

 

可笑的女子。他在厕所撒完一泼水拉起裤子,这个上厕所居然还能算时间。走上步步台阶,前面的姚西带着黑眼圈的沉默步伐,她的手掌心里都是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所以当姚西的泪水夺眶而出,脚步甩门而出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很内疚,以前就当语文是儿科。他确实从来没想过要学好语文,本就是母语怎么还要费这么多事来研究修辞和古文。而姚西生气的,不过是他本可以学的更好,却不上心。这种有天赋又浪费掉的疯子,姚西只能自己凭借一股狠劲埋头往前走。她从来不是命运的幸运儿她心里很清楚。

 

 

高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梁老师要批改的卷子越来越多。姚西不止一次的看见他就在办公室泡了方便面。她开始也晚上吃饭十分钟搞定,到办公室帮梁老师改卷子,他不过是笑笑,然后又低下头去,姚希很清楚的看见了他头顶上的那丝蓬松的缝隙。是假发吗,他们传言过,她又不敢去证实。

 

梁老师突然把眼镜往自己的鼻梁上抬了抬,“姚西,你的作文始终不适合考试。很多人其实在技巧上超过你,然而你却凭借一种语言的天赋把其他人打败。说不好,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姚西没有说话,她的天赋,她从来不清楚自己的天赋能预示着什么。

   

如果说有天赋,她小时候画画倒是真的,肆意妄为从来不讲规则。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父亲死亡的那一年全部都改变了,她没有钱上辅导班连吃饭穿衣交学费都是件困难的事情。窗外的七里香花开白色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学校的围墙,她知道自己的青春早就已经过去了。


所谓痛苦,是在高中最后一节美术课,她的美术老师放了幻灯片,一张一张是法国卢浮宫的经典藏画,她在那些光影人物的交错里突然痛不欲生。

 

然而泪水还是没有流下来。因为她知道悲伤无用,都已经过去了。高考只能是适合大部分人,在用一个套子套出一个合格的梨子然后就出口上架销售,那些不合格的就需要自修边角废料,没人会懂得废品的悲伤。

    

苏秦必然是考的好的,她反正也不会太好。只能是过得去的成绩,拿到成绩单的那天,姚西有点惊错地理一道大题全错从头错到尾,注定她是重点线上不去了。苏秦问她,想报哪里。姚西看着他笑笑,“想要照顾母亲估计不会走的太远。但是又想离开家出去看看,少时多远行,方为好男儿。”

 

“为何你总是让人猜不透的,代表。”

 

“苏秦啊,你要是看透我了,就不会喜欢我了。”姚西漫不经心的戳穿,苏秦突然无地自容。“我去,你知道还装。你太不够意思了。代表,我不跟你玩了。”姚西突然觉得很开心,有他的陪伴,这一年好像过的也不是那么辛苦的。

 

她看着高考在落幕知道很多事都该有个结局,发了短信给他,“你该知道其实我一直都喜欢梁老师,从他穿着长款风衣出现在班里的时候我就喜欢他,可是这是一段没有结局的感情,我打算忘掉。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忘掉。”苏秦回了她一句,“代表,你该等时间给你答案。你喜欢他,我喜欢你。既然看得很清楚,我们都等时间的答案。”

 

苏秦去了北京,她一直喜欢的北方城市,她留在了故乡的师范院校。因为学费便宜,还因为她是教师子女能加分上个好专业。姚西看着夏天的结束,七里香慢慢凋谢的毫无声息,蝉声取代了花的芬芳,空气里的灼热在催促着别离。她跟自己默念,南山,再见。

  


  “hei,guys,l miss you so much.”那是苏秦多年始终不变的电话铃声,就像某种耳语。

 

电话没有打通。她成绩优异从不倦怠其实会有很多选择,但是临到毕业最后她还是投了份简历回南山。上师范专业是为了省学费,上大学也就是为了找工作,还有就是能照顾母亲。

 

她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站在那扇百年南山的门口,高大的香樟树已经参天林立了。梁老师在校门口迎接她,好久不见。她快要忘记了,其实比起其他的原因,她更想念梁老师。

 

“其实你当年的成绩完全可以去更好的大学,怎么还是回来了?”

 

 “像您说的,当老师单纯。”虽然不过几年时间,姚西在他捂着的那个茶杯里透过冒着直上的袅袅热气看着他,曾经这样风度翩翩的男子也老了许多。办公桌上是他家人的照片,看上去跟他不是特别像,儿子眉目更像母亲一些。

 

“这些年您过得好吗?”

 

  “不好也不坏,常年带复读班身体是吃不消的,你也知道卷子特别多,每年暑假结束不是说去旅游放松一下,都是去医院住一个月。然后再接着参加学校的考试,考不过市里的重点线,明年就不能带复读班。不然南山的升学率怎么上去?”他笑着,说得轻描淡写。

 

 “干嘛总是带复读班?”

 

 “我需要钱,也没有其他的方式,已经没有时间再出去补课,再说你也知道南山比较偏很多孩子经济很困难。而且你师母的日子不长了,我想让她过得舒服些。”

 

 “什么病?”

 

 “肝癌。”

 

他不再是那个曾经唱着李白的《将近酒》在早读课上笑着起舞的男子,她也不再是那个听着他朗读《大堰河我的保姆》然后痛哭不能止的少女,他不再是那个穿着卡其色长风衣走路灌风的老师,再也回不去的他曾用红色清秀的字体写上各种她写作文问题。

 

记忆随风而来又瞬间而逝,她握紧自己的双手,再也没有说话。

 

原来所谓老去,不过是把不能说出的秘密轻描淡写的一笑而过。

 

她淡淡一笑,父亲也是死于肝癌,累及伤肝,再无回转的余地。母亲的孤独跟沉默的空房间一样刻骨。

 

他突然用手里的面巾纸往头上一抹,光秃秃的头顶真的是假发。不过三十多岁,姚西愣住。“啊”,他只是淡然的说,“你是05级的,从那一年我就开始戴假发了。”

 

他又再次慢悠悠的喝了茶,“我看你也挺喜欢跑步的,多锻炼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南山很锻炼人,也没有太多利益之争,当然只要你不想当官到哪里都很单纯。南山欢迎你,姚西。”

 

他伸出手,这是他第一次跟她伸出手,但是姚西的双手冰凉,她知道她将永远无法开口,埋葬着永远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了。

 

她还记得那时候他说他嗓子疼,话讲得太多。她想起母亲常说金嗓子不好用,只有草珊瑚含片才行,她父亲用了多年教师都有职业病。她跑了很远的路找到药店,买好再放在梁老师的抽屉里。

 

她踏步走出那间她熟悉的办公室,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初秋总是多雾,笼罩着南山恍若仙境,她想起小时候她常常做的那个梦,不断地在钢丝上旋转,分明手里该拿着一根平衡木,却又倒挂下来只能从反方向行走。而这个场景就像是她眼前的那棵老樟树,上面站着只黑色大鸟,顽皮前行,然后再倒挂树上看着她笑。

 

电话响了起来打断她,苏秦的。“代表,你还真回南山工作了?怎么还对梁老师念念不忘,我跟你说他老婆快死了,你别真的贴上去当续弦啊。”

 

 “滚犊子的,你说什么呢!”

 

 “我下周出差回去一趟,等我电话啊,请我吃饭。”

 

“喂,苏老板,不该你请我吗?”电话挂了。

 

   好像全世界真的就他最聪明,一眼看破她的秘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罢了。

 

  等苏秦回来的那天,姚西请了假,也约了梁老师一起去吃饭。

 

她在教室宿舍里正准备出门,就听见学校里乱成一锅粥,说刚刚在南山脚下发生了车祸,大货车转弯在视角的盲区撞了人,死者可能为南山中学的老师。

 

她的脚步有点慌乱,谁死了?南山通常不允许车辆出入只有窄窄的单车道,上下都必须步行怎么今天突然出现了大货车?

 

人群把她挤得左右摇晃。

 

死者没有看清楚,但是她却恍惚看到苏秦的脸好像坐上了救护车。都说太惨了,不能看,大货车直接压断头颅,骨碌碌一颗头滚到了路的另一边,面目全非只能看见是个秃子头顶的头发好像是假的,掉了。

 

 梁老师?

 

姚西的腿都软了,除了那一大滩血迹和被圈起来的不得入内,什么都没有剩下。

 

她终于拨通了苏秦的电话。“你干嘛呢?这么久都不接电话。”

 

“我送梁老师去医院。”

 

 “什么?”

 

“我把他的头捡起来,总要找个人给他缝上吧,就滚在我的脚边全部都是血还温暖的像软糯的皮肤一样,太可怜了不送他去医院,你会怪我的。”

 

“……”

 

“姚西,你还是不要来跟他告别了,我都受不了。”电话那头是他在沉痛的哭泣。

 

滴滴滴。

 

剩下打不通的“hei,guys,i miss you so much.”

 

 

梁小天很多天都没有来上学,姚西至始至终都没有办法相信这个事实,她才刚刚来到南山中学教书,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梁老师。围墙上爬满的七里香披着白色的花骨朵在初秋的暑热还没有散去的时候争相开放,最后的灿烂看上去为何这么安静无声。她喝的酒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清醒。而窗口的那棵香樟木就那样沉默着,任风吹雨打从来不会有变化。枝干茂盛,毫无痛楚。苏秦推开她的门,看见她倚在窗口手里拿着那杯杰克丹尼,叹了口气。“什么都没学会,跟着我倒是把酒学会了。你请了几天假,也该回去上课了。亦或者你完全可以离开这里,我可以带你走。”

 

 “我能去哪里呢,苏老板?大城市不适合我,我还要照顾母亲。”

 

“没有适合不适合,只是看你想不想离开。”她没有去看他的脸,只是静静在床边倚着。苏秦想起复读那年姚西总喜欢留给他的背影,长发及腰的飘逸,却难以猜测的黑色影子留在地上被拉的很长。

 

难道他就这样习惯看她的背影,而她深藏着不能透气的内心只有那次哭泣深深的给他烙下印记,像那些眼泪流点点滴滴刻在了他的心里。所以他认真努力,从来未曾松懈的学习,一如他那样努力的守护她。他在大二的时候曾经不远千里坐着铁皮绿色的火车到她的学校来看她,姚西依旧有着淡淡的悲伤在她的眼睛里,一汪池水他永远不能忘记的神情。现在的她更加让人心疼。

 

“听说,你找了很棒的入殓师让他看起来像睡着了一样。”

 

“我是说如果,如果是你可能做的会比我更多,所以我只是想帮你。”他点了根烟,火星一闪一灭,看不清他的表情。

 

“对不起苏秦我不该问这个问题,但是又忍不住想问。”她顿了很久的沉默,“苏秦,你爱我吗?你说过你喜欢我,但是喜欢和爱是两回事。”

 

“这个问题你也不该问。我只是觉得你适合跟我结婚,从我第一眼看你,就这样想的。”

 

她怀念那个炎热的夏天,她总是恬不知耻的叫苏秦帮她抱136个人的作业本,偶尔是重的要死的参考书。习惯性的叫上他就像上辈子他欠她的一样心安理得。

 

姚西笑笑,笑着好像渐渐有了泪。“你知道历史上的苏秦是个口齿伶俐的善辩者吗?满口胡话,没一句真的却只让燕国公主对他舍身取义,不离不弃。”

 

 “姚西,我能保证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摁掉烟头,看着她。他没有抽烟的时候,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梁小天还是没有来上学。她努力回忆这个男孩的样子,却始终记不起来。她握着梁老师桌上的照片,她决定去找他。

 

“苏秦我想去找找梁小天,不放心。”

 

 “他儿子跟你没一点关系,梁老师已经死了。再说了,学校都报警了有你什么事?你跟他也不熟悉,你上哪里去找他?”

 

 “苏秦,你说的对,可是我觉得我该做点什么。”

 

“你别把你自己搞丢了就行,我的姑奶奶。”

 

啪挂了电话,再打又是那个铃声。

 

等到再看到那个身影硕长的男孩子,已是在姚西和苏秦的订婚礼上。他没有在受邀之列,却不请自来。穿着一袭白衬衫,清秀的脸庞恍惚中姚西好像看见了梁老师。是他,梁小天。

 

他握着一个存折,递到姚西的手里。

 

“感谢你,姚老师。我知道我母亲的病花了很多钱,但是你的钱不能要,你是父亲最喜欢的学生,他讲过很多次,当学生的像姚西那样就行了,我耳朵都听来生了茧。苏秦,你很可笑啊,谁知道是不是你杀了我的父亲,为情而杀你的动机挺坚决的。”他笑起来的样子有一丝轻蔑的狡黠,苏秦听着默不发声的怒火,按压住的愤怒,然后他又笑了,“您可爱的想象力真可以写侦探小说了。”

 

于是这个瘦削清秀的少年转身之后,姚西惊魂失措。她突然感同深受的察觉到这个少年的孤僻身影犹如她当年被孩子们嘲笑没有父亲一般的惶惑不安。

  

没什么了不起的,他又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走上前来递出这个存折。不管未来如何,她和这个少年都只能在以后的岁月里用回忆去寻找这个毫无声息就在他们的生命中留下印记的男人。然而她也不可能怀疑他给予她的感情,他是那个曾经心坚如铁陪伴她去忘记一个如师如友如父的男人。

 

他曾经在那个风尘仆仆突然出现的大二夜里,乘着习习凉风告诉她,他走过了很多地方:她喜欢的地坛的落叶,香山后面的樱桃泉水,下雪的故宫会有种分外肃静而沉甸甸的美。每走过一寸土地,他都在想念她。而他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他心知肚明她的心里其实住着不是完全的自己。

 

 “姚西,你怎么可能不相信我。”他喃喃自语,声音小的仿佛蚊吟。

 

他亲吻着她的额头有了一丝颤抖,她想转身离开却又迟迟不能挪动脚步。

 

她恍恍惚惚在每一次醉酒以后,都想起梁老师说过的,她的天赋其实在某种情况下是一种悲剧。这种心灵比年龄走的快,会让她更加清晰的看清自己,看清对面的这个人,看清周围的冷暖让她时刻变成一只刺猬,只不过她是藏着而已。年少无人疼爱的孤独已经让她习惯了一个人吹着冷风,自己去面对一切。走进她生活里的男人们,到底算什么。苏秦在夕阳里搂着她的肩膀问了一句,“如果梁老师没有死,你还会不会选择我?”

 

她轻轻甩掉苏秦的手,“给我一点时间,就像你说的,时间会证明一切。”她沿着学校斑驳的围墙往前走,任他消失在黄昏交错的那头。

 

她懂得,那些年少时期的往事,都会随着时间遗忘在风中,而让她迟迟犹豫的又是什么。初秋的黄昏起了薄暮,她终于看清楚那站在香樟树上的是黑漆漆的老鸦,它还是习惯呱呱的叫,淘气的从树枝这头走到树枝那头,轻声磕着树枝,空空荡荡的响着,而香樟树的枝藤慢悠悠的环绕着它,泛起的淡淡香气弥漫在空气里清晰可辨。她握紧自己的手,放在胸口,那是父亲曾经教给她的一个姿势,放轻松所有的一切都会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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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路晓晓,女,金融狗。生于成都,现居合肥。14岁参加某作文比赛可以保送中文系,因各种原因放弃了保送资格。从此以后像沉睡的梦一般忘记了写作,一直迷迷糊糊绕绕圈圈又在2015年11月重新拿起笔。年纪尚轻人生还长,愿写作是我永远不灭的英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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