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专辑》第232期:梅花驿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梅花驿的诗(20首)



 

孤独的火车

 

夜半时分

K261次列车

在中原大地上

机械而又固执的狂奔

大地一片漆黑

偶尔的光亮

也是一闪而过

每一节车厢

都挤满了背井离乡的人

他们也不瞌睡

也不交谈

也不吃喝

也不走动

他们仅仅是一群坐火车的人

似乎黑夜与他们无关

大地与他们无关

前方与他们无关

 

 

 

牛逼

 

我经常见一辆三轮车

在大街上跑

车厢的外面

用红漆喷着两个

耀眼的大字

“奔驰”

我觉得它挺牛逼的

一个男人蹬着它

风驰电掣

满世界的跑

我也觉得他挺牛逼的

 

 

 

两棵香樟树

 

学校操场旁边

有两棵

根深叶茂的香樟树

树冠很大

我常常在树下

等女儿放学

有时我来的早

我就站在树下瞎想

如果我有钱了

我会出五十万

或一百万

把两棵树买下

让这两棵香樟树

永远长在那里

我把想法告诉女儿

女儿笑我傻了

说我不掏一分钱

这两棵香樟树

也会永远长在那里的

 

 

 

山行

 

沿着羊肠小道

走到半山腰

几声鸡叫

从前面传来

我知道那户人家

已经不远了

 

槐花败了

从树上落下

花香也在飘

两头牛不见生

只顾埋头吃草

 

草房子比去年

更旧了一些

五亩山地

也基本撂荒

主人说孩子们

都搬山下去了

 

一棵千年古树

遮天蔽日

它的树冠里

藏着千万只蜜蜂

采蜜的嗡嗡声

 

 

 

情诗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我无数次对你说

你的眼睛是我的

(秋波是秋天的)

你的鼻子是我的

(鼻窦炎是春天的)

你的嘴唇是我的

(热吻是岩浆的)

你的脸蛋是我的

(羞涩是苹果的)

你的是我的

(乳汁是孩子的)

你的秀发是我的

(偶尔的白发是岁月的)

你的附件是我的

(附件炎是没有的)

你的八十岁是我的

(十八岁是照片的)

如果你

走到了我前头

你的骨灰也是我的

(墓碑是大地的)

 

 

 

我们常常被生活打得措手不及

 

雪花来了

春天毫无防备

 

蜜蜂来了

花蕊毫无防备

 

闪电来了

大地毫无防备

 

虫子来了

板栗毫无防备

 

失眠来了

席梦思毫无防备

 

爱来了

爱人毫无防备

 

灵感来了

诗人毫无防备

 

坦克来了

广场毫无防备

 

 

 

田间

 

公路旁边

一大片红薯地

越南老妈妈

埋头薅草

翻红薯秧

偶尔捡起一片

锈迹斑斑的

炮弹皮

她才会抬起头

迟疑一会儿

然后

把它远远的

扔到田埂上

 

 

 

6月3日乘火车自长安归平顶山,经洛水伊水

 

车过洛阳

麦收后的大地

一览无遗

一座座

馒头般的坟头

散落田间

格外显眼

邻座的广东妹妹

好奇的问

这些坟

为什么要在田里

我试着回答她:

这也许是风水

风水先生

用手一指

说埋这儿好

于是就埋这儿了

也许这块田

就是他自家的

不埋这儿

就没地方埋了

 

 

 

我说的是科技,不是时代

 

那时

祖国山河破旧

而现在

山川秀美

 

这一切

仅仅源于

彩色替代了黑白

 

 

 

饥饿的中国

 

 

他说,六零年出生的人

很少

他们工厂有一个

六零年出生的

名字就叫“六零”

同事开“六零”的玩笑

说“六零”的父母

是牛逼之人

饿肚皮的年代

饿死人的年代

有力气生出“六零”来

简直是一个奇迹

他还说,过去招飞行员

政审里有一条

“解放后,家里

饿死过人没有?”

如果有

政审是通不过的

担心这样的人

仇恨社会

 

 

美国总统

 

奥巴马

被贩到黑人农庄

干活不惜力

吃嘛

嘛香

头一沾枕头

即呼呼大睡

也不关心

新闻里的

国家大事

被解救出来后

奥巴马悄悄

告诉克里

这些天

他胖了三磅

 

 

 

1984

 

他从农村考上了大学

课余到城里的亲戚家作客

亲戚热情的拿香蕉招待

他迟疑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却又把它放在了桌子的一端

亲戚一再催他吃吧吃吧

他端起茶杯说先喝口水

不动声色观察他人怎样吃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见香蕉

真不知道如何下嘴

当亲戚从香蕉的一端剥开

露出来半截白心儿时

他放下手中一直端着的茶杯

重新拿起桌边的那瓣香蕉

 

 

 

旗手

 

在小岛宾馆房间内

看里约奥运会开幕式

运动员入场仪式

李勋阳说

下届奥运会

运动员入场时

让各个国家的总统

当自己国家的旗手

该有多爽

我在心里接了一句

到了那个时候

哪个国家还没有自己的总统

就意味着哪个国家

没有自己的旗手

也没有自己的旗帜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那些值得用纪念币来纪念的岁月

 

九十年代初

我无所事事

寂寞像芝麻一样

生了虫

看到的未来

就像末日

我一个人

常去古玩市场

买点纪念币

似乎这样做

可以抵消一些

心中苦闷

晚上拚命写诗

像地下工作者

每周都向电视报

投稿

稿费很低

我也懒得去领

倒是那些纪念币

到后来升值了不少

再往后

我读到了食指的

《相信未来》

不过那时

我已经相信未来了

 

 

中国人的选举

 

美国大选期间

许多中国人

和我一样

假装自己

也有选举权

再三权衡

支持特朗普

并在投票日当天

郑重其事的

在心里投下神圣一票

 

 

美丽的错误

 

朴槿惠

稻田朋美

她们刚上台时

看着她们

美丽谦逊

光采照人

以为她们

是东方最美女性

后来

看她们看多了

或者她们

在台上站的太久了

美开始

从她们的脸上

一点一点褪去

现在她们都换上了

一副政客嘴脸

 

 

 

输入法

 

用智能ABC输入法

打“选举”两字

输入“XJ”后

蹦出来的汉字

依次为

“小姐”

“相机”

“休假”

“香蕉”

“新疆”

“洗脚”

“学姐”

“喜剧”

……

翻了几页

最后一个

才是

我想要的

那个

“选举”

 

 

球员哈默德报道中的一个细节

 

哈默德是一名摩洛哥国脚

曾经效力于广州富力

一篇报道中说

哈默德随身携带着

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的

诗集《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这一细节令我对他刮目相看

可以想象的画面:

哈默德从训练场疲惫归来

斜躺在松软的床上

双手捧着《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房间响起诵读般的声音

我也终于理解了

驰骋在绿茵场上的哈默德

为什么他奔跑着的身影

总是那么孤独

 

 

正月初二,老虎吃人事件

 

视频里

宁波动物园

一名游客被老虎

咬住了脖颈

他拚命挣扎

老虎用肥硕的身子

死死的压着他

隔岸的游客

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被老虎活活咬死

并用手机拍下视频

在嘈杂的人声中

我听到一个孩子的哭喊声

“爸爸”

“爸爸”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

这凄厉而绝望的声音

难道这只是我的幻听

 

 

 

“看热闹不怕事大”

 

 

早晨上班途中

看见有人要跳楼

警察和消防战士

在楼下拉起了警戒线

楼顶上的那个人

就像一个小黑点

我生怕上班迟到

绕过围观的人群

匆匆而去

直到中午下了班

我又跑过来看了看

地上有没有血迹

 

 


 

梅花驿,本名秦学昌。有诗作入选《2008中国诗歌年选》、《新世纪诗典》、、《1991年以来的中国诗歌》《当代诗经》等选本。作品被译成英、德、韩等外语。著有诗集《孤独的火车》。现居平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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