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了一年半时间，证明我不适合当老师

逃离教师队伍后，教师资格证从来没在用过

今天儿子所在的幼儿园，提前半天放假，老师们去庆祝教师节。又一个教师节来了，不知道是否还有学生会发信息祝我教师节快乐。在我离开教师队伍的这十年里，每年这个日子，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学生会记得我这个只带过他们一年半时间的老师。

我知道总会有一天，我会写自己的教师岁月。

其实我是语文老师。毕业于师范大学。我是没有目标的人，就像一粒种子飘散到那都可以。为了安稳和花钱更少理所当然就选择了师范，然后毕业就做了老师。毕业之前，我还调侃寝室的老六说，我俩当老师，真是误人子弟啊。看看我俩的字写得那么差，我俩的普通话，学生会听着都吃力，还有我俩的性格，能镇住学生吗。到学校才发现，原来很少用粉笔写字了，课件居多。普通话学生听听也习惯了，为了能够听懂，说不定还更认真听。随着年龄增长，威严自然就来了。所以老六成了武汉某中学的优秀语文教师。而我逃走了。

逃走得很突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按照我的性格，其实不是冒险的，更多会接受命运的安排。

但在被学生气了几次，每次看着老教师们唉声叹气的表情，很多把教材一扔在办公室就感叹一句，上辈子做牛马，这辈子当老师的时候，我突然就想着，自己该离开了。

我经常说，如果我是学校图书馆的老师，我肯定不会离开，如果我是体育老师，我肯定做得很愉快。如果我是数学老师，估计我都会留下来。但我是语文老师，一科，任何人都能去评价，学生努力并不一定能够见效，平时讲很多，可能收效甚微的课程。

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去提高语文成绩，高考五门课里，我语文最差，才100分（满分150分），第一道拼音题，我永远都是猜的，我从小就没学过标准的语音。

有段时间，讲课前五分钟，我每天给学生推一首宋词，写在黑板上，让学生读，那时候的我个人的宋词背诵量应该是一百首左右，有些学生会很喜欢，有些学生会问，老师，这对我们考试有什么帮助？我说不上来。

有段时间，我自由发挥开来，给学生讲了一些课外的知识，有些会问，老师，这些会考到吗？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考到什么内容。就算要我去做语文高考卷子，我一样拿不了高分。我喜欢，理所当然以为学生喜欢。其实不是，更多人关心的是分数。

教材我可以用一天时间就全部看完，但要用一辈子。

学生走了又来，来了又走。而我长期在那和错别字、成语、文言文死磕。

有次上课，有两位学生说，我们要去上厕所，结果，他们是去草坪上放了一把火，那是秋天，学校里的草坪突然燃了起来，烧了一大片。校长找到我说，是不是你的课，让学生跑出去了，他们去放火了！！我说学生很强烈要求上厕所，我不得不让他们去，谁知道他们去放火了。

有次，学生不听课，拿着橡皮筋做弹弓，卷纸条做子弹，随意骚扰听课的人，我阻止，他收敛，趁我转身又重来。我无可奈何，我不能打学生，更不能开除，我没这个权力。

有次，月考完之后，我带的一个班级平均分比倒数第二的班级少了0.1分，不好意思，垫底了。分数就是老师的一切。虽然大家都知道，我带的那个是最乱的班级，但垫底就是垫底，没有理由可讲，就是老师不行，没有别的原因。这世界上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这是很多校长用来唬老师的话。

有次，我和一起分到学校的年轻老师，打麻将通宵，出来之后，被冷得打了个激灵，看着空旷的学校，突然如此陌生，我想自己是该离开了。

然后给一份自己曾经写过稿件的刊物投了份简历，然后当天晚上就接到电话，说如果你愿意过来，马上就可以上班。那是遥远的东北，我也同意了，然后我的命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学生写的道歉信，和他们的签名，看着名字还是如此的熟悉，如果见到他们，我依然能够叫上他们的名字

教育问题太大，姑且不论。现在想来，我的性格不适合当老师，因为我从来没有把学生能够考得很好当做自己的成就，我总觉得学生考得好，是他们自己努力的结果，和我老师关系不大，而他们考上大学，或者说未来有了好的出息，和我关系也不大，我只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与他们相遇，给他们一点皮毛的知识，能够对他们的未来产生多大的影响？我不想通过他人的努力来达到我的梦想，而老师的成绩，成就，很多时候不得不寄托在学生身上。

在所有的行业里，我至今依然是最敬重老师，因为他们的付出和得到完全不成比例，他们所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远远会大于许多行业，从早读，到备课，到找学生谈话，甚至检查宿舍，老师其实很少个人的时间，绝大部分时候都交给了学生。

有人说老师自由，假期多。其实是很不自由，许多行业，你自己的事情做完就做完了，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但老师不是，特别是班主任，学校、学生、家长随时都可能找到你。你24小时，都在为那批精力过剩的人担心着。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虽然老师是非常稳定的一份工作，我的档案至今还放在当老师所在城市的教育局，因为离开后，没有哪个地方要你的档案，老师是国家干部才需要。我走的路越多，我就越庆幸自己离开得早，如果不是年轻的那一次冲动，我可能就真的在那一辈子了，当然也没什么不好，我以前的同事同学都在那安家落户，日子安稳。但怕在梦里会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呼唤我。这个声音会折磨你，让你觉得自己本不该这样生活。现在，我可以更多听从自己的内心生活了，教师岁月也已经成了一个遥远的梦。我偶尔拿出教师证来说，我是曾经的语文老师，我没忘记这个身份。

“而今谁在世上什么地方哭泣，/在世上无缘无故地哭泣，/他就是哭我。”（里尔克《严肃的时刻》）这几句诗最适合表达我写这篇文章的心情。为了完成文章，我把积压在箱底的老照片和教师资格证翻了出来，还发现了一封当年学生写给我的道歉信，写在他们捣乱，而我对他们发了一大通火之后。突然觉得，那是一段多好的经历，就想哭泣自己的过去，年轻，无所畏惧，想着起改变学生，想着去做更好，想着能够陪他们成长，想着某一天，他们会因为我的一句话或者推荐他们的一首词打动。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想起我，或者想起我曾经在黑板上给他们推荐的宋词，我用了一年半时间，证明自己不适合当老师，也用了这一年半时间证明我曾经做过老师。我绝大部分同学坚守在教师岗位上，都成了学校的中坚力量，祝他们教师节快乐。也祝我这个曾经的教师，节日快乐。

原文首发于作者的微信公众号“睡在时间里的人”，学而优新媒体获得授权发布。点击页面左下方的阅读原文，可进入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