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得好,才敢跟你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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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联系，只是因为我想到你了。”

图｜插画家Lina Kusaite

文｜ 尤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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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认识一个男孩，一个人从北方老家去新加坡留学，不到一年以后退学，然后回国去了广州，因为没有学历文凭，混得并不好，辗转来了厦门。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家已经4年了。4年里他说他没有回过一次家。

我惊讶问他：为什么啊？

他不好意思地回说：混得不好呗。

可是混得再不好，过年总归要回家团圆吧！一个人独自在外，父母凄清过年，那个场面于谁都不好受。

认识久了，他告诉我，他当年高考没考好，一意孤行要去留学，那时就跟坚决反对的父亲夸下海口：第一年学费算我借的，今后我会靠打工挣足学费养活自己，混得不好就不回家。

到了加国以后，才发现学校的学习他根本就跟不上，父母就给了他第一个学期的学费，剩下的他要自己想办法。他高估了自己的适应能力，根本很难做到打好几份工，再兼顾好学业。

一年后他熬不下退学回国了。这些消息，他半点也不敢透露给家里。

就这样兜兜转转，飘飘摇摇混了4年。

我问他：4年了，难道不想家吗？

他笑得很无奈。说不想这么狼狈回去，没脸回去。时间过得越久，所欠的债就越重，越觉得回家应该要有点出息，混得不好，哪怕靠近家乡都觉得丢脸愧疚。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说服。那一刻想起“衣锦还乡”这个词语，觉得它就像套在每个离家在外的人身上沉重悲凉的枷锁。

每个以各种目的背上行囊踏上远方之路的人，应该都曾设想自己有朝一日会在别的天地混出一番样子来，但到最后也许就像那句歌词唱的“我曾经豪情万丈，回来却是空空的行囊”。人生没有那么多发迹的必然，大多数人不过是换个容易填饱肚子的地方将就着过活而已。

那些发过的誓，夸下的海口，却随着生活这个沉甸甸的担子压过来，而变成了打在自己脸上脆生生的那一巴掌。

我能理解这份感受。

 ◆ ◆ ◆

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经常去一个老师家里做客。

每次他都会向我打听我的一个邻居姐姐，他曾经的得意门生的消息。

“她毕业了吧？考了那么好的学校，找工作一定不差。”“她工作了吧？应该混得不错，才忘了这些老师。”

“等你去上大学了，一定不能像她一样，从此杳无音信啊！”他常开玩笑这么跟我说。

我一边说好啊好啊，一边想怎么会呢，至少每年寒暑假都会回来探望啊。

后来我去了大学。邻居姐姐开始工作了。

第一年回家过年的时候，我跟邻居姐姐转达了老师对她的挂念。然后问她：何不趁着春节，去拜访一下？

她笑了笑，跟我说：还是算了，等过了年换了工作，混得好一些再去吧。

我当时想，她应该不想让老师当年对她的印象打折吧，再怎么说也是得意门生，混得不好，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可就这样过了很多年，直到她进入一个新家庭，开始被家事负累，就再也没有借口和勇气去拜访一次当年的老师了。

而我也在大学毕业一年之后渐渐和那些经常见面的老师失去了联系。

从一开始过年过节的短信祝福，再到后来的微信问候，哪怕我们聊天，聊到最后说一句：什么时候回来，过来坐一坐。你在心里狠狠保证：好，一定会去。

但日子过去，你还是把它忘了。

我问过身边很多同学，毕业之后还会去拜访老师吗？

大多数摇摇头，然后场景极其相似地说一句：也没有混得多好，就不想去了。

嗯。混得好，才敢跟你联系。这句话就像默默为自己打气的那支充气筒，你只想每天都攒够足够的力量，然后推它一把，再推一把。

只是，混得多好才叫好？

很多时候，它也变成了一句诅咒，就是也许此生都不敢再和你联系了。

 ◆ ◆ ◆

毕业这么多年，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就是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那些可能百年都不会活跃一下的同学群才会纷纷摒弃诈尸的状态，一个个在群里说：今年过年，大家聚不聚？

然后往往那些挑起话头的活跃分子，到最后会抱团在一起，一个个说：我到时参加不了了，家里忙，你们聚吧。

到最后，那些能聚在一起的也是平日里生活圈子相似的。会见面终究会见面，而见不上的也许近在咫尺，却也一辈子都见不上。

我有一个小学就认识的玩伴。某天她留言问我一个问题，语气之客气，小心翼翼得害怕打扰到我。

由于很久没上QQ，等我看到时，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我久久看着那两句话，觉得陌生又心疼。我没有回复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她高中毕业之后就四处打工，之后回到家乡工作，而我从大学毕业后，家里的房子搬离老地方，就很少有机会与她见上一面。

我们在各自的生活里奔波，她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而我也在这个城市安家落户。

虽然这么多年没见面，但我想起她当年的样子依然历历在目，我觉得我们的感情这么多年没升华，但至少也保持在当年那个水位。碰到她，我还是会本能地像以前一样，来一句：死相。

可是，她留言的那两句话让感觉出了她的变化。她怯懦了，也自卑了。

我觉得无论留言什么，这半年里她一定很失落，就像印证了她的顾虑，更加肯定我们之间早已不复当年。

其实，那一刻的我也同样失落。

后来，我找了个时间，毫无约定，毫无征兆，什么也没带，去敲了她家的门。她上了一通宵的班，那个下午睡得死死的。被她妈妈叫起来的时候，看到我，惊住了。

我很欣喜自己还能看到穿着睡衣下楼的她，朴实的素颜，一点没变。

忘了那天聊了什么，但记得聊得很开心，我出门的时候，心里跟自己说了一句：她那时小心翼翼留下的那两句话，我今天总算用行动回复她了。

“跟你联系，只是因为我想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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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蔡康永在某期奇葩说中说过这样一段话：人生是分段的，就好像火车是分节的。人生一段段，火车一节节。对于一段段的人生，小学有小学时的朋友，初中有初中时的朋友，高中有高中时的朋友，大学有大学时的朋友。彼此间不是相互关怀就是相忘于江湖。

当时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明知道这一辈子我们会和很多人产生交集，一定有一部分人成为过客，但还是想，无论日后因为什么理由相忘于江湖，都希望它不会是因为这一句“混得好，才敢跟你联系。”

它就像提前斩断了所有故事的尾巴，也斩断了自己今后还与对方往前一步的后路。

大部分时候自己并不是因为混得不好，而是因为有了这一句在先，而在日后的日子里克制表达和亲近，时间久了，你会觉得，算了，也许对方早忘了。时间久了，那些曾经迫切想表达的东西没有及时表达，日子逐渐过去，世事稀释，就那样彻底断了所有故事的尾巴。

爱情里有句话，被人当成笑谈：

“我是爱你的，等我混好了，就来娶你，等我！”

那些从过去懵懂怀春少女的梦幻中清醒过来的人，都会忍不住咆哮一声：给老娘滚~

嗯，拉回理智，正视这一句“等我混好了，就回来。”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

我们都不要活在未来，都走回当下，对彼此说一声：你给我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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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字者：就是尤寺净自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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