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包子 | 还我灵魂剂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5-10 14:56:27

2014年7月,我在广州的报社上班,经常写一点自己觉得惆怅又好玩的,这是其中一篇:





我们从十年前开始说吧。


2003年春天,九年义务教育的最后一个学期,我在山东读初三,快要毕业,备战中考。每天早晨我们在操场狗趴趴地跑圈,一方面应对体育考试,一方面强身健体。新闻里非典的数目每天更新,令人焦虑。电视上说广州一个记者感染了病毒,我感叹,卧槽,英雄啊。感叹以后,把他作为案例引入作文,讴歌了为集体牺牲个人的革命主义精神。


十年以后,我在广州一个报社工作,有天开会,来了一个叫小明哥的人。主任介绍说,这是摄影部的小明老师,感染并战胜过非典病毒。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十年前被我写进作文的人,心想,岁月如歌啊。


2003年那个春天我感到无比的疲倦,嗜睡如命。午夜里醒来,开始审视我的人生。我感到力不从心,却说不出来有哪里是不对的。按照理想的模式,我需要中考,考一个好的高中,然后三年,高考,然后考上清华。完。至于去了清华干什么,也没有人告诉我。拔剑四顾,我周围也没有上过了清华的人。


当时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我的同位小C。小C当时身上装着一部BP机。那个时候手机刚刚兴起不久,BP机尚未消失。我和小C坐了几个月的同位,他的BP机每天都响一次,无一例外,天气预报。我问小C,你装这么一个费电池的玩意儿,就是用来看天气预报的吗。小C说,我也没办法,没人呼我。随后,他想了想,又说,我把我的传呼号写给你,你有空呼我吧。我想了一下,也很同情小C,他是外地人,直接过来读初中,所有的人脉都坐在这间教室里。


为了备考,我们只有周日的下午放假半天。某个周日中午放学回家,为了宽慰小C,我拨通了传呼台的电话,呼叫了小C的号码,告诉声音甜美的传呼小姐,我的内容是:请速回电,XXXXXXX,王先生。


一分钟后,我家的电话响了。小C在电话里惊喜地告诉我,操,我用BP机半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呼我。


我告诉小C,不客气,吃完午饭咱们出去玩吧。


小C问我,去哪。


我想了半天,说,去学校吧。


小C说,不是刚放学吗。


我想了半天,说,也是。


后来我和小C哪里都没去,于当天晚上五点左右在教室碰面,坐下来,一起上了一个晚自习。


总而言之,那貌似真是一个让人忧愁、闲的蛋疼的春天。一切就像上了雾。我开始感到似乎有人安排我的命运,除了参加一场又一场的考试,似乎别无选择。,你没得选择。说的就是我。我后背发凉,不知所以。


闲的蛋疼的不止是我和小C。班里打架的越来越多,要毕业了,仇家离别分外眼红。某个下午的自习课上,教室后排一阵骚动,噼里啪啦,继而是一声惨叫,一群人就抬了一个呻吟不已的同学急匆匆地出了教室。那是当时打得最严重的一次,我们班的篮球运动员被他的同位用板凳砸断了腿。


我和小C默不作声。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我们恨不得每天都有这种刺激的事情发生。我和小C陷入忧愁,冷眼看着这个班级,仿佛过客。


每天下了早读,大部分同学选择去一家距离学校二百米左右的包子铺吃包子。那个包子肥腻多汁,两毛钱一个。早读的下课铃一响,男生们就向校外飞奔,最终,最先抵达包子铺的几个人骄傲不已,坐在那里剥着蒜瓣,以胜利者的姿态微笑着,脸上闪着四个字,和申奥成功的那天中央台的字幕一样:我们赢了。后来竞争愈发激烈,不打下课铃,就有人往学校外面冲刺。


我和小C保持了逼格,慢吞吞地走到包子铺,看着一桌一桌的申奥成功人士,慢悠悠拿了包子端了汤,坐下来,轻声说道,这帮傻逼。


我和小C窃窃私语,评价着周遭的一切。我们总以为自己能一眼看穿他人,譬如,擅拍马屁的班长从办公室出来之后怡然自得的脚步,成绩领先的人考出了一个满意的分数却故作悲伤的愁容。诸如此类。我们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让其他男生很不爽。不过没关系。


从吃包子我得出结论,人生应该三思而后行,不必像刘翔一样往前冲,力争第一个坐进包子铺里剥蒜瓣——那毫无道理可言——第一个去的,包子也不打折。可人生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吃饱了包子,感到好累呀。


如上,2003年春天,15岁的我开始思考人生,满面愁容。十年后的今天,小C已经和我失去了联系,在大雨天,我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想起了2003年的那个BP机。


如果BP机还在,我会往十年前再发一个简讯。读书太少的我,会学着文艺女青年说:


惟愿岁月静好,现世澎湃。186XXXXXXXX。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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